中国近代文学鸳鸯蝴蝶派是发端于20世纪初叶的上海“十里洋场”的一个文学流派。他们最初热衷的题材是言情小说,写才子和佳人“相悦相恋,分拆不开,柳荫花下,象一对蝴蝶,一双鸳鸯”(《上海文艺之一瞥》),并因此得名而成为鸳鸯蝴蝶派。
《自由谈》是《申报》于1911年8月24日开辟的专栏,经王钝银、吴觉迷、姚鹓雏、陈蝶仙、周瘦鹃、黎烈文等人主编,《申报·自由谈》可以说是中国近代文学的重要 发展阵地。自王纯银至周瘦鹃,“鸳鸯蝴蝶派”作家在这一阵地上精彩上演,“鸳鸯蝴蝶”作品在这时期风靡中国,并成就了周瘦鹃,张恨水等人的文名。
周瘦鹃于1920年4月起任《申报·自由谈》主编,直至1932年为倡导“新文学”的黎烈文所取代。其间周氏主笔的“自由谈之自由谈”、“三言两语”等专栏,以 一两百字的篇幅,“在追踪时事、揭露当局之时,对民国政要自总统、国会议员至各地军阀冷嘲热讽,尽嬉笑怒骂之能事”。“作为一个报纸文学副刊,却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政治 性,事实上如‘自由谈’这一命名所蕴涵的,自其问世伊始即担负着某种言论自由的使命。”在其专栏文字中,周氏自觉为“民意”的喉舌,尽管多为牢骚和感叹,从中难以找出 其有关国是的具体主张和建言,但“就每日发生的公共事件略加评点,片言只语,令人忍俊不禁,同公众分享某种感受和情绪,其中却隐含着‘自由’、‘民主’的价值观”。不 仅如此,李欧梵先生指出,这类游戏文章的言论空间开拓之功,比鲁迅的《伪自由书》还大,岂可小觑!
除平时“舞风弄月”之类的娱乐、休闲文字外,小说是这一派文学取得的最大成就,其早期代表作为徐枕亚的《玉梨魂》,是用四六骈俪加上香艳诗词而成的哀 情小说。鸳鸯蝴蝶派当初问世之时,标榜的是“新小说”,直接承继晚清“新小说”而来,接受了西方小说的影响,为中国小说的发展,作出过重要的贡献。这一时期,《申报· 自由谈》上陆续发表和连载了许多“鸳鸯蝴蝶派”作家作品,陈蝶仙最早应王钝根之约发表有《鸳鸯血》、《娇樱记》、《丽绢记》文言小说三篇,后出版文言长篇小说《泪珠缘 》,之后就逐渐转变到写白话长篇小说多篇,并将《新官场现形记》在申报上连载。同时期有张恨水的《三个时代》、《同情者》、《东北四连长》;程小青的《舞后的归宿》; 李涵秋的《劣婿夺产记》、《怨叶愁花录》;秦瘦鸥的《写给友人之妻》、《梦里光阴》、《秋海棠》、《危城记》等作品发表,徐枕亚等也时有作品发表于其上。
《申报》1920年6月13载周瘦鹃《梦里》一文:
五月芳时,玫瑰花正开得红簇簇、香喷喷的、十分可爱。一群一群的游蜂浪蝶在万花中往来飞舞,消受他们的妙香,饱餐他们的秀色。那时已是傍晚六点钟光景,斜阳映 看,玫瑰更红得像血一般,一处园子里有一座六角凉亭,亭子里有一个少年,斜靠着卐字式的竹阑干,呆呆的对那些玫瑰花瞧,瞧得那些嫣红的花容似乎都变做了人面。当下便放 声说道:“玫瑰啊,玫瑰。这一个半月来我天天来瞧你,已瞧得厌了,你若是识趣的,可能把你的叶儿瓣儿一起变做了那人的娇脸,天天供我饱看,那才百看不厌咧。”正说看, 恍恍惚惚听得背后娇叱一声,道:“你在这里说甚么呆话?花能变了人,可不是成了妖么?”那少年立时回过身去,带笑说道:“咦?你来了,我已等了你好久。因为时时刻刻想 念你,才说那种呆话。”这时,亭后便转出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来,轻云出岫般,走入亭中,向少年道:“想念,可也没用,你还是不必想罢。”少年正色道:“谁能禁我不想, 上天给了我这颗心,实是专为想念你用的。”女子道:“你总是说呆话,我原并不是不许你想念我,就我,也未尝不想念你呢。然而,越是想念,越多痛苦,不见我们彼此想念已 六年,了六年中间,无非咽着眼泪,怀着碎心,活受情爱地狱中的苦楚,那里有一件快意事啊。”少年叹道:“怎么不是,我的心也为你碎尽了,事到如今,还有甚么法儿?想彼 此抱着这片赤诚,一辈子厮守着罢。”说到这里,忽从衣袋中掏出一个约指来,授给那女子道:“这一个约指,我此刻当着天和上帝给你,算是我们两口儿精神上的结婚约指,上 帝和天便是证婚人,从此你是我精神上的妻了。”那女子低应了一声,绯红着脸,套在左手的第四指上,接着柔声说道:“天长地久,我决不脱去这个约指。且慢,我也给一个约 指。”当下便也在纤掌中托出个约指来,少年正要伸手去接,猛可的被一个胡蜂刺了一下,这一刺不打紧,可就把他的好梦刺醒了,张眼四瞧,那里见他的心上人,但见玫瑰花又 香又红,在晚风中摇曳着。他便自言自语道:“我原来在梦里。”愁闷中的光阴眨眼儿已过了十年,那少年和那女子彼此依旧想念着,他们的心是过了一百年、一千年也不会变的 。叵耐他们还不能自由,两方面的牵累也没有去,接着又过了三十年,死的都已死了,再也不能生甚么阻力,然而他们都巳到了老年,头上也着了霜雪咧。一天,那四十年前的少 年,正苦苦的想念着那个女子,这时正在五月园子里的玫瑰依旧开得又香又红,蓦地里那女子来了,笑着向他说道:“我们都已自由,快一块儿结婚去。”两人便到了一个所在, 都装束得像新郎新娘模样,坐着花马车,同上礼拜堂,照常行结婚礼,礼成了,并肩出门。那女子又笑着说道:“我们须去蜜月,旅行到世界尽头处去。”那少年仰天狂笑道:“ 好,好。你今天才是我真的妻咧!”这一笑不打紧,却笑破了他的好梦,他的气也就在这一笑中断了。
他依旧在梦里,但他不知道是梦,还当是真的事,他这梦永永不醒,他也永永快乐,幽恨酸泪都埋在这长梦里头。
提起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“鸳鸯蝴蝶派”,通常认为他们 “在本质上就是一种报刊作家”,只知有“哥哥妹妹”而不知有“国家民族”,是颓废的而不是健康的,是苟且的而 不是战斗的,总之名声不佳地位不高。其实这是大大的误解,自然也是受到主流文学史观压抑的结果。“鸳鸯蝴蝶派”文人不但论政,而且非常犀利,甚至在言论空间的开拓上比 “投枪”“匕首”之类更有效果。同时,“鸳鸯蝴蝶派”的小说和文章虽然“通俗”,却实具大众启蒙之作用,这也是不应忽视的。再以周瘦鹃为例,《申报》1922年5月23日载周 瘦鹃《观俄国灾荒振济会舞蹈志愤》一文:
星期日晚上,俄国灾荒振济会为了振济俄国灾荒,请俄国跳舞团在浩灵班戏院表演各国舞蹈,承他们好意,送了我一张劵,因也去观光一下子。前一半所演高加索舞、波 兰对舞等,微嫌粗犷,不足引起人的美感;惟有法兰克女士的倦鹅舞,竖趾折腰,随处表现倦鹅的状态,甚为可观;最可厌、最可恨的就是那中日戏剧舞,我生性和平,平日间宁 可由人得罪我,我不愿得罪人。但是看了这种侮辱吾国人的舞蹈,就觉怒火中烧,不容不说几句。请大家仔细想想,出场时约一共是八个俄国男女,四个扮中国男子,四个扮日本 妇人,扮中国男子的三个穿淡蓝布短衫,袴一个穿黑布长衫,却都画着鬼脸,头上还拖一根长布条,当作辫子。出场后,八人怪呌怪舞了一阵,可厌已极,末后,那四个扮中国男 子的把辫子舞着,忽的伏在地上,那些日本妇人便走上去拖他们的辫子,打他们的头,穿黑布长衫的还操着中国语说了声“不要”。于是,我们一般较有血气的人都愤慨起来,同 声叱他们进去,他们使怪跳着进去了。到此前半的节目已吿结束,我们纷纷议论,想一个出气的办法,那时,他们也觉得闹了乱子了,由一个中国干事出来说了几句,同座裴国雄 君接口说,应该唤那俄国人一同出来道歉。于是,过了一二分钟,伴着那俄国跳舞团主任出来鞠躬道歉,我们的愤慨才略略平了一些。那时,裴君不愿再看后一半的舞蹈,起身先 走,稍停,我也走了。回到家里,就做了这一篇,心想西方人和吾们中国国民接触已好久了,近十年来的中国人怎么样,他们总已观察到了,不该再做这种丑态,侮辱我们。并且 扮出日本妇人来拖辫打头,更把中国国民侮辱到了一百二十分。唉,像这样侮辱我们中国人的也不但是俄国的跳舞,就是欧美影戏中也往往如此,凡是没有奴性的中国人见了,谁 不愤慨。所愿欧美各国的艺术家,以后还须细细考察中国现在的民情风俗,不要再用三四十年前的眼光来瞧我们,我们国内和居留外国的同胞也该随时留意,不要做出甚么丑态来 ,落在外国人眼中,由他们尽情的侮辱我们啊。
这篇文章虽说不大义凛然,但就中国人“血性”而论,却也不失气节。
《申报》1932年12月1日载林语堂文章《秋天的况味》一文,部分如下:
“鸳鸯蝴蝶派”在《申报·自由谈》上上演了一段精彩的“文学传奇”,也给后世留下了丰富的精神遗产。该派历来倍受争议,今人当以辩论的眼光来看待,给“鸳鸯蝴蝶派” 以所应得的对待与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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